因著一些人引介,開始上一些部落格瀏覽。深深體會這是現代人的表述與對話方式,每個人手中一枝筆,隨手一揮就一篇心靈獨白、遊記或讀書筆記,甚至創作。而且排版精美,字裡行間不乏讓人眼睛一亮的好句子,後面且馬上就跟貼許多讀者的回應。從寫作到發表的時間,只有貼一張帖子的過程,閱讀時間瞬間(長過瞬間的就跳過不讀),讀者到作者間的距離也在彈指之間,寫作意義在很短的過程裡就完成了。堪稱寫作的理想境界。
但老實說,面對這些部落格文字,很讓我焦慮,不知你們會不會?每打開一個窗,就是大量文字在眼前爆炸。讀不完、跟不上,自己也寫不來。後現代的眾聲喧嘩,常讓我有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聾的感覺,老子真說的好,馳騁畋獵,令人心發狂啊!
我是一個愛書的人,也可說我是一個落伍的人。我嚮往的閱讀是從容、細緻與深刻。這些在報紙、雜誌與網路閱讀裡,難以得到滿足。網路閱讀總給我片面、散漫而無章法的感覺,而且往往資訊大過知識,很難從閱讀中有系統地作思想建構。
去年,我開了一堂課叫「基督徒悅讀課」,想開發基督徒閱讀的習慣,教導基督徒怎樣用閱讀來開墾自己的靈魂,且用所讀的文學作品來和自己的信仰對話。這是一種閱讀意識的推廣,因為大部分人不在乎文字,可讀可不讀,就是讀也是被動無意識地吸收,無知無覺間,靈魂就有被污染的危險。這堂課的目的,也就是希望能幫助基督徒有意識地欣賞,同時了解文學裡一些險灘與黑暗,再在和信仰的互動中,屬靈的心意更新而變化。
但是對一位基督徒作者來說,閱讀又不只是如此了。最近我學到一個新的閱讀觀念,就是「掠奪式」的閱讀。很讓我訝異,又覺得很有道理。這是一位作家
Dain Trafton從濟慈的詩裡拾取的觀念。那是濟慈《初讀賈浦曼譯荷馬有感》一詩,詩文如下:
我遊歷了很多金色的國度,
看過不少好的城邦和王國,
還有多少西方的海島,歌者
都已使它們向阿波羅臣服。
我常聽到有一境域,廣闊無垠,
智慧的荷馬在那裡稱王,
我從未領略它的純淨、安祥,
直到我聽見賈浦曼的聲音
無畏而高昂。於是,我的情感
有如觀象家發現了新的星座,
或者像考蒂茲*,以鷹隼的眼
凝視著太平洋,而他的同夥
在驚訝的揣測中彼此觀看,
盡站在達利安**高峰上,沉默。
* 考蒂茲(Cortez), 探險家及墨西哥征服者。
**達利安,中美洲的海峽。
濟慈這首詩裡,點出一種態度,就是閱讀要像到金色國度的遊歷心態。然而不是走馬看花式,而是要像觀象家發現新的星座,或類似哥倫布的探險家考蒂茲,以鷹隼的眼來凝視太平洋。這裡面有發現、探險的感覺,在閱讀裡我們多少都經歷過。比較特殊的是征服與掠奪。
想想,濟慈只是一位詩人,卻自比探險家或征服者,是那樣無畏地進入文學的新大陸,征服掠奪!這中間很有耐人尋味的地方。通常在文學金色國度裡遊歷,我們都是被動地吸收,至多讚嘆寫得多好,掀起的感情多麼澎湃。濟慈卻不只停留於此。他還非常有野心地像一位征服者遍地遊行,尋找可掠奪的寶貝,然後帶回,再運用在自己的文章中。
換句話說,他說的閱讀,是要攜帶一種征服的心思,尋找可以奪回用來建造自己"領域"的材料。而且要有鷹隼的眼光,凝視那將要飛去的太平洋,積極地尋找可發現的獵物。這是一種閱讀的野心,也是寫作的企圖心。葉慈所傳遞出來的訊息是,身為一個作者,寫作的開始就是好好的閱讀。
這裡當然不是說天下文章一大抄,或是整篇文字不變的瓢竊。而是類似荷馬式的文學掠奪,從一百年來希臘口傳文學裡掠取材料,來豐富自己的寫作,寫出史詩《伊利雅特》和《奧徳賽》。濟慈這首詩也是建立在荷馬史詩寫就的十四行詩。這就是文學煉金術,從偉大的文學傳統裡來淘洗金沙,再打造自己的藝術。記得我在課堂裡提過「最偉大的老師就是最偉大的作品」麼?在文學裡,真像唐恩所說的「沒有人是孤島」,一部偉大的作品,常會產生另外一部偉大的作品。文評巨擘哈洛、卜倫更說整個西方經典,都可說是源由莎士比亞與但丁兩人的作品。
照Dain Trafton所說,這是一種「高貴的文學掠奪」。
Dain Trafton建議我們要讀就讀最好的作品,各時代的經典,各文化的代表作,且從我們自己的文化與語言讀起。魯益師也說過類似的話,若沒有時間,沒有經過時間考驗的書就不用讀了。因為讀好作品,也許不見得會使我們筆下產生鉅作,但至少會讓我們興起野心想要寫得更好。
然而最讓我驚訝的,是這種「高貴的文學掠奪」也可應用到讀《聖經》。我們讀經常為了整理自己的生命,修正自己的道路,以及聆聽神的聲音。但《聖經》其實也是一個文學寶庫,有許多可以拾取的故事原型、文學比喻和漂亮語言。目前我們所讀到的文章,若要文以載道,引用聖經常傾向過於生澀厚重,有時像粗糙的拼貼。那是因為聖經的語言和精意還沒有進到我們的生命血液裡。若要引到靈巧、熟練,且不加思索,就要吸收精髓,成為自己生命氣息的一部分了。
再回到我的閱讀焦慮與文字疲乏感。我發現常要提醒自己莊子所說的「生也有涯,知也無涯」,以有限來面對無限,我們只能選擇,不能什麼爆炸到眼前,就得撿拾什麼,那是被動地被侵略。記得了,濟慈詩裡所說的,我們應該有鷹隼的眼光,主動出擊,凝視著我們要征服的太平洋,帶著征服者的臆測、想像,然後出行。
是為閱讀。創文同工
主內使女
莫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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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10月9日 星期五
莫非書簡:高貴的文學掠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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